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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with you】小孩

Be With You-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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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生人设定 1w+ 


他从小有尖嘴恐惧,原因用基因无法解释。

新星纪十四年,最高联合卫生院正式推广无针注射,宣布废除所有材质的针型注射器,用新型无针无痛式注射以减轻病人心理恐惧。而他生在新星纪十年,从出生起每半月按例去卫生院施打一次冰冷蓝色药水——他的仿生基因缺陷,无可更改——古地球爆炸后,历经数代星际逃荒的古人类改造出第一代仿生人,随着新银河母星被发现,第一代定居,改造,繁殖。到严浩翔这一代,仿生人五感早已比肩古人类。痛感避无可避,逃无可逃,他的监护人为此给他买来过成套的幼儿科普芯片,名为十万个为什么的芯片说,痛感是人类的第一防护层。人类显然包括古人类和仿生人,但对还未脱离幼年的严浩翔宝宝,这无疑是来自大人的哄骗。

他的监护人,马嘉祺,正处于仿生人漫长的青壮年时期,为最高联合卫生院工作,参与多个机密项目,主要涉及基因编辑。最高联合卫生院曾打出响亮口号——为了更好的下一代。第二代仿生人起,古人类的低效孕育被淘汰了,没有母体生产,没有妊娠哺乳,有的只是基因复制基因,人类的流水线生产避免了种种疾病,古地球时代的病痛早已通过基因编辑消灭,孕育时间甚至从漫长的三季压缩到一季,不过选择传递基因的伴侣仍然无法左右新生儿的样貌,这显然是人类伦理的最后底线了。

是的,即便仿生人已丢弃多少人类特征,他们仍然称自己为人类。

新星纪十二年以前,星际百科上生平荣誉一栏,马嘉祺的仰慕者为他列满功勋奖,研究参与一栏涵盖所有普通仿生人看懂或看不懂的名词解释,唯独个人生活一片空白,直到严浩翔开始上幼儿托管,才被添上一条:于新星纪十年有子,不详。

当公布无针注射普及项目发起人是马嘉祺后,官方安排的记者招待会上,有人问他为什么要发起这样一个研究意义并不大的项目。这位年轻的单亲父亲拿起麦克风,笑着反问:“能让所有畏惧针头的小朋友不用害怕,意义不大吗?”话音刚落,台下不少已经做了监护人的记者鼓起掌来,一时间场内外掌声雷动,这被称为是向来无聊的新科技发布会上年度感人场面之最,而普及无针注射项目,也一跃成为了马嘉祺参与项目目录的头条。不少女性仿生人在官方下留言夸他是个了不起的爸爸,更有甚者希望造梦机也早日降价普及。

但项目的最直接受益人,马嘉祺的监护者,两岁的严浩翔宝宝暂时没有看懂采访的能力,就算教育已改为芯片传输,两岁,仍然是社会希望幼儿保有自然状态的时间段,他唯一给马嘉祺的回报是注射时不再浑身发抖故作坚强,这让并非他直属血缘的马嘉祺,多少不再被心理道德折磨。

他一直知道,基因时代,这不是严浩翔应该遭受的。

 

新星纪十年八月十六日,名为原点计划的机密实验宣布取得成果,一个完完全全复刻古人类血肉之躯的实验体成功诞生,他的名字来源于这段基因的主人,二十一世纪一位得以被保留基因的男星,严浩翔。

早在原点计划设立之初,马嘉祺与院内早有协定,即主导人负责监护实验体长大,以教养仿生人的方式抚养他至成年,观察古人类与仿生人除生理抵御力外的心理差别,同时为践行人道主义,院方必须对实验体保密实验。实验体成年后有选择生活去向的权利,无论实验体想融入仿生人社会还是传送至繁圣时期的古地球,都不得干预实验体。

于是在一周岁第一次施打完防护药水后,他以严浩翔法定监护人的身份,将严浩翔接回了自己的公寓。新宪法解释,提到法律的意义是责任,从这天起,他才意识到,这个脆弱的,真正人类的小孩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他的责任。他的一切都要分享给另一个生命了,他是无性主义的人,没有要后代的打算。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夜晚,严浩翔睡在一片寂静里,黑暗中,他听见两颗频率不同的心脏在一起跳动,一颗准确,单调,像时钟的发条,来自他自己的心脏;另一颗则朦胧,杂乱,摸不清规律,真正生命的跃动是无法被记录在实验报告上的,不同于任何仿生计划,襁褓里,小小小小的小孩用他自己告诉马嘉祺原点计划究竟代表了什么。

让他健康长大,在一整个卫生院做保障的前提下,显然不算什么难事,但让他好好长大却不简单。随着科技进化,仿生人早已具备完整的医疗体系,但每年也会有许多仿生人签署放弃生命承诺,智脑传递喜怒哀乐的精神因子,如果长久地没有刺激神经,智脑就会锈死,生字不复存在。每年都有一批仿生人死于人类情绪病,文艺界称他们——古人类最后的殉葬者。

马嘉祺从不畏惧,他从古地球的资料上读到过很多人脑患有的精神病症状,他恐怕严浩翔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也会患上这些。他的小孩没有智脑,有的只是一小块芯片,取出芯片的严浩翔是完完全全的古人类,他没有办法,他只想尽可能地将实验做到最好,用自然的大脑体验完所有七情六欲,回到他该诞生的家。

 

新星纪十七年,严浩翔从幼儿托管毕业,收到人生第一件超巨型礼物,最新款的幼儿模拟飞行舱以古地球流行的跑车造型为主体辅以炫酷的星际元素,乘坐年龄限制是七到十二岁,严浩翔七岁,身高才刚刚过舱顶,身形瘦小,指纹录入后,他尝试坐进去,发现可以将一整个自己抱膝蜷缩进安全座椅,他研究马嘉祺亲自布置的内饰,发现驾驶台摆着暖黄色的小熊玩偶,驾驶手柄顶端图案是一个个小熊爪子,座椅靠背有金黄的小熊耳朵,满室满舱的小熊挥着手对他说你好,车载动画,3D滚圆小熊笨拙地跑出来,问他愿意给自己取什么名字。他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在显示屏画出两个数字,16,“十六,”他叫了两声,声线录入显示成功。一连串欢快的小熊跑出来,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严浩翔,严浩翔“,彩色的气泡字体在屏幕上跳跃,检测到疲惫状态的驾驶舱只剩柔和的灯光,轻缓的音乐开始流淌,严浩翔就在毛茸茸的小熊怀抱里睡去——常听马嘉祺给他弹的钢琴曲来自古地球著名的音乐家,叫做《月光》。

新星纪十七年至二十二年,16陪伴了他的七岁到十二岁,马嘉祺告诉他,因为那种可恶的蓝色药水,他不能读那所他感兴趣的寄宿学校,必须选择卫生院内部更为安全的小班教学,课本上说,所有仿生人的血液都是蓝色的,和那种蓝色药水类似,但他的血液是红色,“如果你受伤了,他们都会被你吓到。”严浩翔对此深信不疑,因为他身边所有人类的血液的确是蓝色,他见过马嘉祺和他一起做身体检测,两根透明试管并排站立,长短不一,高矮不一,高红矮蓝,像翻转颠倒过的他和马嘉祺。

“为什么我这么小,却要抽比你多那么那么多的血呢?”

“因为越小的小孩的血液越珍贵,医生需要珍贵的你们的一部分保护更多珍贵的小孩。”

“所以,我是在和医生一起保护其他人吗?”

马嘉祺点头。

他熟知怎样把谎言编进另一个谎言里,仿生人社会也欢迎善意的骗子,一张古地球童话全集的芯片也要许多人几天的工资,严浩翔尚处在最需要童话的年纪,他阅读了很多关于古地球流传至今的诗,原野与山川,海沟与丘陵,母星并不能依据科技完全再造古地球的许多地貌,诗无法再写,但人造月的床前,仿生人小孩也枕着无论多古老的童话入睡。

何况严浩翔并非仿生人,这本来就该是属于他的成长轨迹。

马嘉祺有意识地复刻一个古人类小孩的生长。但那时柔弱的人类体魄可不会轻易打闹就出现淤青,严浩翔十岁那年第一天去普通街区学校,回来后一整夜躲在16里,马嘉祺没有发问,他早就知道血肉之躯无法与进攻防御都早已进化数倍的仿生人相比,他选择放任严浩翔去撞进化的墙,是因为他更知道比起保护更重要的是明白保护的意义。

最终他们一起妥协,星历以七天为一周期,五天的工作日中,允许严浩翔三天在院内上课,剩下时间自由活动。这个慷慨的决定只需要他付出一点点报酬——尽可能记录这一天看到想到了什么,就算只是做梦也要记录下梦境——严浩翔点头同意。

于是,每周不定的两天里,马嘉祺沉寂的私人收件箱都会收到来自严浩翔小朋友的短小日记。最开始记录的,无非是哪两只仿生猫狗打架,路边出现的从没见过的花,新买的童话书比上一本更有趣,也有关于16的:在16上睡觉梦到好多小熊,突然出现一只的大熊摘下头套居然是你。这类奇怪的可爱梦境。

身为研究员,他的工作枯燥而精密,身为项目骨干,每每登上联合全息报,他的的头衔无限夸张,记者们称他为基因进化的极致,传递智慧火种的仿生人之光。他的生活由速食营养餐(一种无需加热的块状冷餐),清水和排列复杂的基因序列构成,唯二的光亮是实验室的冷光和金属反应颜色各异的花火,试管,滴管,烧杯瓶替代了锅碗瓢盆,酸碱盐淘汰了酸苦辣咸,每天傍晚他会在院内的温室花房散步,欣赏那颗终年不谢的白玉兰,再绕远路锻炼走回院里重新投入实验。他的生活规律而清晰,全信息化时代,再也没有人需要计划表,人人主张仿生寿命漫长应尽情挥霍,唯有马嘉祺的不需要是他的计划早已被贯彻执行成习惯。

原点计划最初不如提出时,投坚决反对票的三人中马嘉祺意见最大。他的理由是:无论从周期长度还是危险性,甚至社会舆论,这并不是一个成功率高或意义重大的项目,假如实验体因为意外死去,那么研究款项如何申报?

没有人能清楚回答这些问题,即便有些人装着院里最新研发的超科研智脑。

全场静默几秒,随后一个实习生举手,站起来,说了一句古地球的中国诗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智脑显示屏自动投射显示了这句古老中文的意思。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两个月后,项目正式开始,两年后,严浩翔出生。当他接过那个襁褓,当他听到他的心跳,当他牵住他的手,当他读他敷衍却没有假话的日记,当他出现在休息室不过二十分钟的梦里,他几乎想要感谢那位实习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对他的小孩,他的小孩对他,何尝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新星纪二十七年九月二十三日晚,雨夜。马嘉祺正在书房内写短期实验报告,他从收到的日记中分析出他所认为隐蔽的情绪,当写到实验体在近日并未有脱控情感发生后,他收到原点计划的同事发来的一封新邮件,点开的那一刻,他并不知道他的世界,乃至整个实验翻天覆地,自此迈入轮转的漩涡。

同事坦言他近期的报告存在疏漏,因为实验体已发展出脱控情感,严浩翔似乎与一个名为刘耀文的仿生人男孩恋爱。后附了刘耀文的详细资料。

马嘉祺并没有立刻点开文件,他想先直接询问严浩翔。

 

新星纪二十七年九月二十三日晚,雨夜。通讯器收到提示,马嘉祺发来信息要他去书房。严浩翔擦着湿发的手停下,走至窗边。二楼书房的窗子映出昏黄的光,让他想起16。16在他长到十一岁坐进去就有些拥挤,十三岁则完全不能乘坐,他只能坐在舱门边看那些越来越小的小熊。他思考过为什么十几年来不变的只是马嘉祺和小熊,而他在慢慢长大。他把这个问题写在日记里发给马嘉祺,得到的回复是:小熊和我都不会变小,是你在长大,我们都会离开长大的你。

他觉得自己已经慢慢长大了,离开在多远的前方呢?16已经先一步离开了他,问马嘉祺,他从未想过要离开马嘉祺,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童话告诉他,如果提出的问题会让人难过,就要先对他说对不起。但是马嘉祺告诉他,永远不要他说的对不起。无论是隐瞒的对不起,谎言的对不起,情愿或不情愿的对不起,都会成为使他人流血的刀。他决定不问了。

他如此相信马嘉祺对他的每一个修辞,情如他从不对马嘉祺用修辞。

严浩翔离开窗边,他的桌上摆着古董的纸质《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他拿在手上,离开卧室去书房。他们从不在书房谈话,除了十三岁某一次他的血液常规检测不合格,马嘉祺在书房给他解释了整张化验单,医学一直是那么严肃。他走过黑暗中发着暖光的光纤毯,房子太大了,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怕黑,夜里去见的人只有马嘉祺,这些光纤让每一次去见马嘉祺,都好像走进一个发着光的怀抱里。他无法对不起每一次在路尽头的马嘉祺。

书房的门开着,严浩翔走进去,他能感觉到那双眼睛停在了手中的书上。“你的日记变短了。”马嘉祺温和得一如往昔,但他几乎瞬间就感觉到他已经被洞穿,“我有一些不太确定的事情,”他斟酌着,“我不想对你说对不起。“”确定了就可以告诉我吗?“他看见马嘉祺笑了,接着摘下了惯常戴着的那副眼睛,无声示弱,无声纵容,无声……胜利。

”可以。“他听见自己说。

 

新星纪二十七年九月二十四日,天空放晴。他和刘耀文约定在院内的温室花房的最高的白玉兰下见面,整个花房他最喜欢的植物,听说是古地球保存至今的种子,冷冻了花开的样子保存在这里。能源不断,温室花房里的花就永远都不会谢。也就是说,如果人类本身存在永远,花也会永远地开到永远。即使他长大,老去,即便他走至生命的尽头,花也在这里,花永远在这里,因为它不属于任何人。16属于他,所以16离开了,马嘉祺属于他,所以马嘉祺也会离开。

他靠着白玉兰的躯干,闭上眼睛,想清楚了他提给马嘉祺的问题。

刘耀文挨着他旁边坐下,问:”好美的花,我可以亲你吗?“他睁开眼,觉得自己是在和隔壁邻居养的仿生狗对视,那是只很高的长毛大狗,总是表现得很热情,过度的热情,但却不会让他生气。他凑近刘耀文,主动地吻在他的脸颊上,他发现对刘耀文特殊太理所当然了,马嘉祺宁愿让他写远超让他说,语言课的老师说,口头与书面的区别是书面需要修饰,需要思考,所以书面更严肃,也更美。写让天真也变得庄严。他享受和马嘉祺书面的对谈,马嘉祺对他而言是一半的留白,湖面要下水才能探,书要不断翻页才能读完。他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新的人会来,某一天那个想要读他的人来了,叫刘耀文。刘耀文要那些马嘉祺不要的,要他能给的。刘耀文对他说喜欢他,想要永远和他在一起。

他知道永远有多远吗,他懂得想要可能只是想要吗?

严浩翔点头说好啊,我也希望永远和你在一起。

永远说出来是那么生涩,他可以对刘耀文撒谎,因为刘耀文也对他撒谎。玉兰花和童话一样,但是两个人的童话就构成一个谎言,一个童话,王子和公主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刘耀文和严浩翔可以永远在一起。

他一直想要有人对他撒童话的谎,撒修辞的谎,宁愿和马嘉祺讨论他所有没有的普通人的机能,从来不讨论童话有几分真。马嘉祺写出来的拒绝,刘耀文说出来的情愿,他们像极端相反的两个实验,他一直没有告诉马嘉祺,他读童话,但已渐渐读不懂童话,也许他长大了,他在由太小变成小,他从前很少看视频,因为视频太直接了,轻易就能裹挟住他,现在他会想读懂一本书成为不了书里的主角,但可以变成画面的主角。

在玉兰下演一下午动作片,回去看《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白天与黑夜是割裂的,刘耀文与马嘉祺是割裂的。

他无法确定他的想法本身是否就对不起马嘉祺。

 

新星纪二十七年十二月十二日,下雪。马嘉祺说长大的仿生人不过生日,去卫生院开会了。温室花房近日不开放,刘耀文和他躺在房前的草地上,听老师说古地球雪天很冷,现在已经没有四季,人们用机械模拟曾有记载的天气,风晴雨雪,旧的自然死了,新的自然只为眼保留了人造景观,一整年的气温都不会变。

他们穿着短袖躺在雪地里。刘耀文给他看手背上的伤口,一小股蓝色的血,“被危险金属划的。”严浩翔咬破了自己的指甲,涌出一点红蓝混合的颜色,红色更多一点。“蓝色看起来好冷。”他对刘耀文说。“什么是冷?”温度调节系统作用下,仿生人不知冷热。“雪是冷的,书上说,古地球的雪会让人浑身发抖。”“那我们抱在一起是不是就不冷了?”“是,那时的人们总是聚在一起躲避冷。”于是他们抱在一起,“雪是假的,我现在并不冷啊。”他对刘耀文说。“我看见我的血很冷,你的血是红色,我们在一起就不冷了。”他们接起吻来。在雪里躲避并不存在的冷。他并不讨厌这样的谎话。他很喜欢嘴唇贴上嘴唇的感觉。

把假的当成真的就好了,把假的当成真的就好了……

那天晚上马嘉祺回家很早,他突然有向马嘉祺坦白的冲动。“我想和你谈谈。”他对马嘉祺说。“好,你去书房等我。”他去到书房,发现书房的窗大开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桌上,化成一滩水,桌上全是做了记号的纤维环保纸。难道管家坏了吗?他心里奇怪。马嘉祺从未犯过这种错。他把那几张纸捡起来,预备放到烘干机旁边,发现标题是”原点计划“,马嘉祺的笔迹:实验体生理没有任何异常。针对会议所述问题我做了深刻反省,通过监控存档发现实验体与无关干扰人员情感极端,有自虐自毁倾向。血液异常已暴露给无关干扰人员。如更进一步,恐怕会对实验结果不利。为防止实验体有生命危险,院方是否需提前将实验体送回古地球存疑,我建议不……

这是什么意思,实验体和无关干扰人员是谁,谁要回古地球,血液异常又是?这都是什么?就在这些疑问缠绕着他,他又去看剩下的,都不是。就在他纠结是不是要去找旁边的文件夹时,马嘉祺推门进来。“你在找什么?”

“原点计划是什么?”他问。

“一个机密项目。”他拿过他手里的报告,将散落的纸叠在一起。“你很感兴趣吗?

“没有。”生平第一次,他对马嘉祺说了谎言。他下意识对不起了马嘉祺。

“我刚才想和你聊聊Alice。”

……

 

新星纪二十八年四月一日。严浩翔的日记只有一句:如果童话里的人在愚人节发现童话是假的,他们会相信吗?他按下发送。天从下午就黑了,明早也不知道会不会亮。他在玉兰树下捡到一枚芯片,侧边的标题是原点计划,他给刘耀文发讯息,说自己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整整一天,他在卧室里,终于明白马嘉祺隐瞒了什么。

原点计划:新星纪十年由马嘉祺研究员领头组成研究团队,同年八月十六日实验体成功出生。实验已进行十七年,预计将在新星纪十八年完成为期十八年的样本收集进行数据分析。

他于新星纪十年八月十六日出生,今年十七岁。

他想起自己问马嘉祺,“成年算长大吗?”

“也许算,也许不算,等你可以选择离开的时候,你就长大了。”

他明白他为什么要离开了,那古怪的蓝色药水,异类的红蓝血液,他在四个月前就停止了注射。他突然拿起旁边的短刀划在自己手背上,大股纯净的红色流了出来,可他感受不到痛,他痴痴地看着那红,想起今天是愚人节。眼泪落下来,今天真的是愚人节吗?他为什么要离开,因为不离开,他就要永远做愚人了。他往下翻,发现每篇周为单位的实验报告,写的都是马嘉祺的署名,他从七岁到十七岁的日记扫描存档,马嘉祺是真的,小熊是真的,16是真的,日记是真的,只有他是假的。他不是仿生人,他不属于这个时代。他第一次发觉医学严肃得几近残忍,他是因为医学掉进Wonderland的Alice。

他在流淌的红色和眼泪的海里睡着,直到马嘉祺进来,医疗机器人处理了他的手背,他听见马嘉祺说,“童话里的人也可以选择离开童话。”

第二天,那块芯片不见了。

但是一切都太晚了。严浩翔听见自己说。

 

新星纪二十八年八月六日,他决定最后一次见刘耀文。和马嘉祺的四个月味同嚼蜡,他无悲无喜,他给刘耀文发信息让他来见自己。他们最后一次坐在那颗玉兰树下,最后一次接吻。严浩翔在心里数秒,一个吻四十六秒。

“我们分手吧。但我想分手前,我们可以试试你提议过的,我们可以试试做。”

刘耀文眼里满是疑惑,“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我们不是要看永远的雪吗?”

“没有为什么。”他知道原点计划需要保密,他只想等到实验结束,平静地结束实验,平静地离开,他不想成为马嘉祺百科上的遗憾。那么多人爱他,他好像被迫爱了我。

马嘉祺又去开会了。也许是开关于他的会。进卫生院内部要消毒,穿统一制服,戴镜,他偷看过会议现场,一群人正襟危坐。可万一这群正襟危坐的人讨论的是自己呢?多可笑,医学的尊严摔倒在他身上。

他们滚进厚厚的纤维毯,刘耀文咬他的肩头,他快乐地叫出声,再大力一点,让他流血,让他痛,让他摆脱医学,摆脱童话。让他被穿透,被刺破,他完整的世界不再完整了,他的躯体怎能独善其身?他又因为灭顶的欢愉哭,刘耀文问他痛吗,他说不痛,是我想在离别前演动作片。

刘耀文似懂非懂。

他们大汗淋漓,一个人坦白,另一个接受,他们终于都承认永远不存在。

 

新星纪二十八年八月七日,从这天起,监控关掉了。

 

新星纪二十八年八月十五日晚二十三点,马嘉祺叫他去书房。他们并肩走在照旧发着暖光的纤维毯上。夜凉了。他无意识地抱臂。

“你已经看过那枚芯片了。”严浩翔恨他没有波澜的语气。

“是,你没什么要解释吗?”

马嘉祺没有回答。直到走到书房门口,他调出的光屏显示一份报告的结尾。

实验体具备严重自毁倾向,必须马上送至古地球,以防实验失败影响过大。

请封存此档案。

实验体监护人:马嘉祺

“现在是二十三点十六分,还有四十四分钟实验宣告结束,你明天就可以回到古地球了,实验体。我们会消除你的记忆,你将会转生在古地球的二十一世纪,做回古人类。”他站在书桌前,平静地宣布这场骗局。

“我以为你不会告诉我你把16丢掉了。”严浩翔前迈两步。这既不是监护人对他的被监护人说的,也不是马嘉祺对严浩翔说的。机械心脏也会良心发现这是场骗局吗?他们很久没有面对面了,他没有比对过他的心脏和自己的有什么不同,一颗血肉的心是否比机械爱得更多呢?

“我要长大了吗,四十四分钟后?”

“是的,你长大了,四十三分钟后。”

“根据实验协议书,新星纪八月十六日零点,我与你的监护与被监护关系不复存在,你已成长为可以独立做出任何决定的自然人严浩翔。”

“我和你之间不存在任何宪法有效关系。”

全都是假的。他说。

 

马嘉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天象局预测说八月十五日为阴,他特意协调成晴,出房门却看见餐桌上的严浩翔一身黑衣在吃燕麦粥,用一种无表情的表情。他想说什么,还是路过,准备去院里。实际上原点计划早在昨天就已经讨论完全部要点,也确实达成协议,将实验体销毁记忆后送至古地球转生,会上放映资料,他的光脑屏幕仍旧是严浩翔六岁时抱小熊玩偶的照片,每个人在散会时都和他拥抱,有人对他说:“真为你伤心,你和他感情一定很深。”他还是用最开始那句诗回复所有人。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一个人走在去温室花房的路,在白玉兰的树下见到个男孩。刘耀文正靠着树翻看几张相片,大概是严浩翔送给他的往年的生日写真,他走过去,对刘耀文说:“照片很美,可以给我也看看吗?”对方大方地递过来,他注意到其中有一张单人照原本是两人的合照,被严浩翔剪掉半边。他们有很多合照,很多都被剪掉了。“他叫严浩翔,是个很奇怪很有趣的人,但是他离开我了,不愿意再见我。”刘耀文难过地说。“他是你的恋人吗?”马嘉祺问,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我们喜欢在这里接吻。他指了指头上的玉兰树。“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他刻意上扬了语调。

“我跟他说,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然后他就同意了。很奇怪是不是?他就是很奇怪的人。”

不,不奇怪。他终于明白严浩翔最早的时候为什么要隐瞒。

他闭了闭眼。站起来的时候险些跌倒,他笑着对刘耀文说,“谢谢你的分享,真羡慕你。”

过去不过十几个小时,马嘉祺已经记不得刘耀文的五官了,他看过他们的所有录像,写实验报告断过很多笔尖。下午他在沙发上休息,一闭眼就是那几张照片。他想等严浩翔走后,他存在的一切记录都要销毁,16被拉走了,还有那么厚的三本相簿,上千张照片,无数兆的影像,十八年。等他的躯体不复存在,灵魂投向转生,留给他的还有什么,Alice要离开Wonderland了,那么如果Wonderland只是永远地等待一个Alice呢?

今夜是最后一夜,几十分钟后实验结束。他们再无任何瓜葛。他用了研究员的冷酷,监护人的庄重,只剩下他自己了,而剥去所有身份后的马嘉祺张张口,发现无从说起。近两年也有仿生人为社会身份过重起义,高举社会身份只为社会服务的横幅。但如今要让他再回看,他会说,社会身份也许可以使他躲藏在后面,不去袒露那颗真心。机械心脏也会为爱坏死,他早就发现他对前十八年的严浩翔,对他的小孩处处都是无可言说。

所以当严浩翔问他,马嘉祺想要说什么时,他选择吻上他的额头。

“我只能说这个。”他说。

 

新星纪二十八年八月十五日晚二十三点二十一分。严浩翔和马嘉祺接了第一个吻。

严浩翔说:“我爱你。这是四岁的我说的。”

那一年,联合最高卫生院开始推广无针注射。

新星纪二十八年八月十五日晚二十三点二十二分。严浩翔和马嘉祺接了第二个吻。

严浩翔第二次说:“我爱你,这是七岁的我说的。”

那一年,16来到他身边。金黄色的小熊围着他跳了五年的圆圈舞。

新星纪二十八年八月十五日晚二十三点二十三分。严浩翔和马嘉祺接了第三个吻。

严浩翔说:“我爱你,这是十二岁的我说的。”

那一年,他读了第一本爱情小说。两个仿生人治好了彼此坏死心脏的故事。

……

他们接了七次吻,马嘉祺一直沉默着。严浩翔自顾自地说话:“我知道,你从来不会让资料散开,你经常去看那颗玉兰树,那是你最喜欢的植物。”

“我知道,我十二岁以后,你就开始交假的实验报告,敷衍对我的分析,曾多次被实验组质疑是否认真执行。”

“我知道,你看过刘耀文的资料,知道他的父母,住址,学校,但你甚至没有戳穿我。”

“我知道,你一直给我高价买古地球的书,坚持用纤维纸,教我写钢笔字是为了弥补。”

“我知道,你是个骗子,你骗了我,但你每次都给我大人给一个小孩最认真的回答。”

“我知道,你从来不忍心把童话是假的写给我。”

“我知道,你不能对我说永远,就像我不能相信你的永远。”

“我知道,严浩翔是你唯一的小孩,你爱他。”

他说的时候,眼前一会儿是四岁,一会儿是七岁。回忆蒙上了一层灰白,他的成长过程充满否定,两小无猜不属于他们,情窦初开不属于他们,怦然心动更不属于他们。两颗完全不同的心脏,他要怎么确认是爱。

他说完新星纪二十八年八月十五日晚二十三点五十九分,还有一分钟他就要长大了,小小的小孩即将成为过去。他想长大如此沉重,长大注定他要和眼前的马嘉祺分离了。秒表计时显示,最后一秒即将到来。

马嘉祺未发一言。他们都站在原地,等待他的十七岁过去。

“好沉重。”

“也可以不那么沉重。”马嘉祺突然地搂住严浩翔将他带向自己,唇唇相触的瞬间,挂钟响起,古老的生日歌谣自动播放,他们在乐声中接最后一次吻。

严浩翔朦胧中想,长大又是多么轻,这一秒过去,他就长大了。他在马嘉祺的吻里长大了。

 

新星纪二十八年八月十六日。原点计划样本收集完毕,实验体顺利送回古地球转生。

前监护人马嘉祺未来送行。据传仪器启动前,实验体曾收到一条讯息,但不明。后人在其光脑存档中对比检测到,并未解析出什么价值信息。

那是一条只有一句话的短信。

“小孩。”

 

次年八月十六日,研究员马嘉祺宣布离职卫生院。他的个人生活百科被添上结局。许多人留言告别他。他只做了一件事:他修改了自己的百科介绍。

“研究员马嘉祺于新星纪二十九年,因所爱之人离去一年,八月十六日决定卸下研究员身份离开工作多年的卫生院。原点计划让他们相遇,也让他永失所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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